肖重走到陈县丞桌案前,从怀中取出黄锒呈上来的折子。
“此为黄捕头带人马查探回来的,与我们先前所预估的不谋而合。”
陈县丞从肖重手中接过折子,也没有打开,而是完完整整地放在桌案上,用手指轻轻地敲点着。
看着陈县丞一副沉吟思索的模样,肖重识相的缄口立于一旁。
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,陈县丞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。
“这未名府只不过是海疆边上的一个下等府,但土地兼并之严重可谓骇人听闻。”
“且官府与高门大户勾结,共通图谋百姓手里那点可怜的田地,其心可诛啊!”
陈县丞顿时面露激愤难平之色,砰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。
“若是任由他们这般行事,无异于动摇国本!”
肖重缄口不言地默默听着,直到陈县丞高高地喘了几口大气,情绪平复下来方才拱手道。
“大人,这折子所记载的东西牵涉过大,仅凭我们县衙恐怕会不了了之。”
肖重的提醒已是极为委婉。
他很清楚,像这种机会捏着无数大户命脉的东西一定出现。
便会遭致他们疯狂的报复,无论是名声上,亦或是物理上的。
肖重乃是另一个现代社会穿越而来的人,历史的教训在这个世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。
陈县丞闻言,抓着毛笔的手也是不由得紧了紧,旋即随手一掷,冷声道。
“此中有大危险,亦有大机遇。”
“倘若以劫商案为先锋,率先吹响推行新政的号角。”
“若能成,皆是你我皆可入朝堂公卿的法眼。”
陈县丞说罢,伸手指了指上方,沉声道:“肖典史可愿放手一搏?”
肖重闻言面色一凛,他从陈县丞的话语中听出了些许决绝之意。
但到了此时此刻,肖重根本就不能退,也退无可退。
当即,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,掷地有声道:“下官愿为新政前锋!”
陈县丞再问:“若有性命之忧呢?”
肖重再答:“当舍身取义!”
“好一个舍身取义!”
陈县丞虎躯一震,双目中攒射出凛冽精光。
他绕过桌案走到肖重身前,伸手拍了拍肖重的肩膀,语气中难掩激动。
“只有爬得越高,方能为百姓做多一些。”
“此案关乎你我未来仕途,是到此为止,亦或更上一层楼,还看今朝!”
肖重闻言也是双眼微亮,心知陈县丞所言非虚。
眼下莫说未名府,纵使是大名府的五个府城,乃直一省之地,都对此案大有观望。
这是多年难得一遇的晋身之资,无论是对肖重亦或者陈县丞皆是如此。
“不过此案牵涉过大,若想做成铁案,不能将所有大户的拉下水。”
陈县丞负手踱步道。
“大人的意思可是杀鸡儆猴,以儆效尤?”
肖重不能听出其话里话外的忌惮。
“正是,若逼得太急,那些大户必然会狗急跳墙,联起手来对付我等。”
“届时将会四面楚歌,为今之计当是分化瓦解他们。”
肖重同意地点了点头:“下官与大人的想法不谋而合。”
想要靠着一个案子就斗倒诺大未名府的所有大户?
绝无可能!
这些大户经营多年,盘根错节,树大根深。
最多便是以此案威慑一番这些人,将吞下去的吐出来一些。
“本官得悉,监察御史郑巡按正在隔壁受灾的濂化府监察各县赈灾。”
“他乃是天子门生,我等试行新政,可仰助于他。”
陈县丞说出了他心中理想的外力。
“大人高见。”
肖重心中暗自感叹,从这信息获悉的渠道就可提现这上下的差距。
他先前的镇定不过是因为后面有陈县丞。
但这陈县丞后面的倚仗,便是他想破脑袋也猜不出的。
陈县丞转身走到桌案前,提笔书写一番。
旋即用官印在折子上一盖,又与信纸一同装入信封中以红泥作封。
“你速速遣人前去濂化府府城,务需迅速且隐秘。”
“郑巡按看了本官的信,必然会排除万难赶赴而来!”
肖重闻言立即接过信纸,将其郑重收入怀中:“下官这就去安排。”
说罢,他便告退而出,迅速回到了典史衙中。
“想要此信按计划传到那郑巡按的手上,必然需要一名小有分量的信使。”
肖重凝眉思量,但上下思索一番,整个衙门中除了他再无一人。
“眼下李云飞尚且在其余各府暗查私闸难以脱身。”
“而黄锒眼下已成众矢之的,轻易挪动不得。”
肖重暗暗考量,至于那身兼壮班和皂班班头的曹云也为桂枝县治安稳固的基础,断然不能轻动。
这三个有分量的都抽不开身,那么还剩谁能去,一目了然。
眼下这封信成为了制胜劫商案的关键,也是关系肖重晋身之资的要事,若是他去也不无不可。
想到此处,肖重立即让人密传黄锒和曹云前来。
而当二人听闻肖重的决定后,脸上都是露出惊色:“大人不可!”
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,面色皆露为难。
“本典史又不是什么万金之躯,有何不可?”
肖重徐徐道。
“那濂化府如今大旱缺粮,饿死了不少人。”
“纵使朝廷开仓赠粮已是难解危机,不少人更是落草为寇,烧杀抢掠无恶不错。”
“听闻这些凶民势头渐大,已有攻杀城池之势,危险得很呐!”
曹云忧心忡忡道。
黄锒同样点了点头:“似肖典史这般有官身在的,那些流匪非但不惧。”
“反而会设伏捕抓,以此为要挟与官府谈条件,可谓是龙潭虎穴!”
两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不无在透露出对濂化府现状的忌惮。
毕竟这濂化府与未名府不过相隔两百里,若是生乱,极易波及到未名府。
故而入夏以来,未名府各县都加强了巡视,以疏赠饥民。
但即使这样,依旧发生了劫商案上百条人命的重案,可见乱象已深。
“濂化府之乱并非没有由来。”
面对两人的极力劝告,肖重坚定地摇了摇头:“倘若本官因系个人安危而静观以待。”
“那么今日之濂化府便是明日之未名府,可谓唇寒齿亡!”